深度｜水火中的逆行者

35名消防救援指战员，平均年龄28岁，担起79.8平方公里的灭火救援、抢险救灾和社会救助任务，一年四季、不分昼夜守护着2万多常住居民和一座千年古刹。在北京“23·7”暴雨中，他们5天5夜涉险营救被困群众680多人。

4月29日，第28届“中国青年五四奖章”评选揭晓 ，全国30名青年和20个集体获奖，北京门头沟支队潭柘寺消防救援站是获奖集体之一。

潭柘寺消防救援站给受灾村运送物资/来自门头沟消防

用生命守护生命

这周二上午，潭柘寺消防救援站对辖区开展例行调研检查，继续劝说部分仍然不愿离开家园的老人尽快搬离。潭柘寺消防救援站站长郭相坤说，洪水发生过后，每个村一个月最少进村一次，实地调研，走访居民，看有没有什么困难，对住房安全也会进行评估。“如果不安全、还有人在的话，也会给大队反映，能搬离的尽量搬离，避免再发生危险。”

潭柘寺消防救援站调研走访草甸水村/记者拍摄

在北京“23.7”特大暴雨中，潭柘寺镇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消防救援站第一时间成立4支青年突击队开展抗洪抢险救援。村民们回忆起大雨中的经历，面对洪水的无助和这些年轻消防员们出现那一刻所带来的希望，成为此生难忘的记忆。

“连80岁的老人都没见过那样的洪水，大家看着水都懵了，看到消防员来了，大家就有依靠了。”“他们可真的太给力了，老百姓都是靠他们给背、扛、搀着、扶着弄出来的。”“开始我们都哭了，急得都害怕。救援队一来，帮着我们，就踏实了。”村民们感叹。

草甸水村村委王兴描述“23·7”洪水险情/记者拍摄

时间回到2023年7月31日早上，接到支援房山救援的警情，潭柘寺消防救援站指导员李战坤带领一支青年突击队立刻出发前往房山，开始在险中救援。当时的消防车驾驶员周文庆回忆，房山遇险，救援车也差点遇上滑坡，他们把车开到河北镇黄石岗村。当时隧道已经淹了，突击队游泳加步行回到消防救援站。回来之后，指挥部当天下午立马又派他们前往潭墅苑进行救援。

潭墅苑小区有一名不足一岁的孩子患有先天心脏病，需要救援转移。受山洪影响，进入小区的道路全被冲毁，小区成了一座“孤岛”。指战员们只能绕着被洪水冲垮的山体突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3公里，找到一处20米宽的河道冒险蹚过，利用拉梯爬上河道进入小区。

这场救援，也成了李战坤的生死救援。李战坤说，当时抱着孩子往外转移，过程中发现还有其他的受灾群众从屋里向救援队呼救，他们陆续把群众带到河边，通过河道往外转移。

“23·7”特大暴雨时潭墅苑小区水深高达两层楼/记者拍摄

李战坤涉险救援1岁先天心脏病婴儿/来自门头沟消防

被困群众快转移完时，雨越下越大，河道洪水迅速上涨，人随时可能被冲走。李战坤和周文庆当即跳下河道，让十几名被困群众踩着肩膀上去。当把最后一名群众转移到岸上，洪水突然漫过河堤。李战坤还没来得及上岸，就被冲走了。指导员在眼前被洪水冲走，周文庆的脑海瞬间空白，本能地呼喊救援，大家都拽紧了腰间和李战坤连着的安全绳。

周文庆回忆，刚开始到小区救人的时候，水还在膝盖，还能勉强渡河。当时的雨也已经小了，不知道哪里突然来那么大的水，指导员李战坤瞬间就被冲走了。

“当时我很无助啊！我就使劲喊‘赶紧救人’，我们是一个团队，大家一块出、一块回，一个都不能少。当时都快急哭了，赶紧把被困群众安置在边上安全的地方，就往下使劲跑，去抓他。”周文庆说，还好，李战坤有安全绳，所有人都把连着的绳子拽住，在李战坤被冲了10来米之后，绳子收紧，水的冲击力把他甩到了岸边。

周文庆指向李战坤被洪水冲走的位置/记者拍摄

短短1分钟，李战坤身体无法控制地来回翻滚，泥沙一下子灌进了口鼻，头盔被撞得“咣咣”作响，对死亡的恐惧感，瞬间充斥脑海。

“这种感觉其实现在想起来非常后怕，当时脑子里想到的就是母亲送我入伍时，对我要求‘平安回家’的嘱托。”李战坤说，他不想遇到灾害，也不想当英雄，但是有群众被困，作为一个逆行者，作为一个消防员，自己必须要顶上去，必须把受灾群众救出来。

无论是为了个人，为了这个集体，还是为了救援更多的群众，都不能被冲走。抱着这样的信念，被战友们拽着绳子带到岸边后，李战坤就扒着岸边，一点点往上爬。

指导员被救上来了，大家继续前行，把15名被困群众和1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婴儿成功救出转移。回到消防救援站已经是深夜，大家才发现，在与洪水的抗战中，几乎每个人都受伤了。

“因为救援前期还戴手套，但是抓着梯子比较滑，就把手套揣兜里了。没想到刚下来就出现这种事情，没来得及戴手套就使劲拽，手茧这一块那个皮瞬间就拉掉了。”周文庆说，因为水的阻力太大，有的队员鞋都冲跑了，好几个人脚被割破、被石头撞。而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感觉不到其他的痛。“救上来，看见其他人没事，把嘴里泥土一咳出来，就感觉绝处逢生，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周文庆不由得想起当时的心情。

周文庆讲述李战坤被洪水冲走时的险情/记者拍摄

潭墅苑小区灾后清淤恢复道路/记者拍摄

第二天，周文庆又开着消防车，跟着站长郭相坤带领的另一组青年突击队，前往草甸水村的救援警情。第一场洪流暂时退去，降雨还在继续，村子里的路都被冲毁，居民家中的淤泥甚至都深达膝盖。就在居民们彷徨无助的时刻，消防员的身影出现。

潭柘寺消防救援站站长郭相坤说，救援持续两个多小时，水位慢慢下降。“这个点位被困的有11个人，都是老人。其中有一名盲人，还有2名心脏不太好，都是通过铺设的肩梯当做小桥，有的是把被困者捆在、背在消防员身上，一点一点带着爬着出来的。”

历经两天，草甸水村行动不便的老人们都被安全转移。门头沟潭柘寺镇草甸水村村委王兴感叹，当时各处都是泥石流、塌方，转移前前后后得有100多人。“两天里一点点转移，能走的都走着，走不了的都是靠救援队，还有岁数大的、带着孩子的，都是救援队帮着。”

潭柘寺消防救援站转移草甸水村被困群众/受访者提供

潭柘寺消防救援站转移草甸水村被困群众/来自门头沟消防

潭柘寺消防救援站站长郭相坤在救援转移群众现场介绍灾后重建恢复情况/记者拍摄

草甸水村道路基本恢复/记者拍摄

草甸水村道路基本恢复/记者拍摄

水与火中的逆行者

在这场门头沟区有记录以来破坏程度最大、受灾范围最广的暴雨自然灾害中，全区77%的人口受灾，潭柘寺镇47%的村全面受灾。潭柘寺消防救援站4个突击队，历经5天5夜、126小时、100多公里，营救被困群众680多人。

救援期间，指战员们因长时间泡在水中，身上出现溃烂、浮肿，但为了尽快救助遇险群众，他们始终奋战在救援一线。受灾期间，消防站共开展排涝500余吨、清淤排障1500余平方米、送水900余吨、运送物资30余吨，每一个指战员都努力用自己的“负重前行”换取人民的“岁月静好”。

潭柘寺消防救援站给受灾群众运送物资/来自门头沟消防

水火无情。看起来瘦弱的李战坤，2015年大学毕业后就来到潭柘寺消防救援站工作，在水与火中做逆行者。如今，李战坤已经很难记得参与灭火救援的具体次数，但2019年2月25日晚上的京西垃圾处理厂火情，让他记忆犹新。

李战坤带队刚从中队往下走一公里左右，已经看到烧起的火焰。“其实我内心当时是非常害怕的，担心会不会我带着一个团队进去，突然爆炸了......但是群众报警，有群众被困，我们必须要毅然决然地冲到现场，把生死置之度外。冲到上面，火非常大，这个时候怎么办？进！冲！谁上？党员上。”

李战坤带队到达厂区之后发现，油罐燃起熊熊大火，厂房里的火不断往外喷。他带着几名队员冲到火场里，救出被困人员。“当时进入火场之后，衣服被烤干了，后面的队友把衣服浇湿，又被烤干，这样循环往复，最后发现头盔都被烤得融化了一点。”李战坤说。

潭柘寺消防救援站/来自门头沟消防

除了在水火中逆行，潭柘寺消防救援站还是一支肩负“特殊使命”的队伍。从消防救援站沿着潭王路旧线向山而行，不出2公里，坐落着有1700多年历史的潭柘寺，山林环绕赋予古刹清幽景致。“先有潭柘寺，后有幽州城”，潭柘寺既是国家重点保护文物，也是北京市重要的佛教场所，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和文物价值。

寺里建筑大部分是砖木结构，四周山林环绕，火灾是最大威胁。特别是重点时段游客集聚时，指战员不间断巡视检查，对635间殿宇、34座消火栓以及268个灭火器逐一检查，平均日行2万步。

潭柘寺消防救援站建于2009年12月，15年来，在消防救援站全体指战员全天候、无缝隙、不间断地守护下，国家文化瑰宝、千年古刹潭柘寺没有发生一起起火冒烟情况。

潭柘寺消防救援站在潭柘寺开展消防调研培训/记者拍摄

正值旅游旺季，对潭柘寺消防救援站而言，山岳救援也是重点。站长郭相坤说，尤其是节假日，很多喜欢爬山的市民不按正常的道路走，最后迷路，还有的是准备不充分，没计划好几点上山、几点下山，天一黑就找不着路。另外，经过“23·7”暴雨之后，好多地方的路被冲坏后又被植被覆盖，一些塌陷区或者松散区不好确认，也有风险。“近期工作一个是开展山岳救援训练，同时也在加强宣传，提示广大游客爬山走正规的路线，不要爬野山。”

当代青年的责任与担当

当被问到“救援，苦吗？累吗？”潭柘寺消防救援站消防员周文庆说，热爱这个职业，怎么会苦呢？

“我2012年参加北京‘7·21’救援，2020年去江苏培训，抽调到安徽淮河流域抗洪。当你看见一个个村民无助的样子，再苦再累，我哪怕再来一趟，我多救出一个，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周文庆说，干这行都危险，危险难道大家就不上吗？作为一名逆行者，就是哪里有危险，就冲锋在哪里。当拯救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自己会由衷地感到自豪。

被救助群众向潭柘寺消防救援站赠送锦旗/来自门头沟消防

和战友历经炼狱火场、滚滚洪流，潭柘寺消防救援站指导员李战坤连续六年获得北京市消防救援总队比武竞赛个人项目前三名，连续三年被总队评为 “优秀消防站指挥员”。听李战坤回忆起从小的经历，被他带回“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更加理解了他如何练就“超能”体魄，和救人助人的信念。

李战坤在农村长大，深知生活的艰辛和不易。“以前有时候爸妈忙，我就跟着奶奶种麦子。家里有四亩多地，印象里面一亩地好长，走不完的那种。但是等我上完大学回到家之后，我发现这一亩地距离很短呀，就觉得当时对自己性格的一种磨砺。”李战坤说，他的大学是靠着助学贷款念完的，觉得自己有这份责任和信念，坚持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潭柘寺消防救援站获评第28届“中国青年五四奖章”集体奖/来自门头沟消防

旗帜所指，行之所向。什么是当代青年的精神品格和价值追求？作为驻扎在首都西大门的一支专业消防救援队伍，潭柘寺消防救援站全体青年指战员忠诚践行习近平总书记授旗训词精神，对标应急救援“主力军、国家队”职能定位，瞄准“全灾种、大应急”需求，从难从严锤炼队伍。危难面前，他们不畏艰险、逆向前行，成功处置各类突发险情2000余次，营救群众1000余人，挽救财产损失3000余万元，彰显当代青年的责任与担当。

记  者 | 任雪娇

编  辑 | 赵明聪

主  编 | 程    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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